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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大學"留級生"多 成抑郁患者的"校園療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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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31日，青島市老年大學秋季課程正式開課。65歲的賀紅再次以學生身份，開始了新一輪的求學征程。
從2000年至今，賀紅已經(jīng)在老年大學里當了整整15年的學生。不過，她仍不是學齡最長的一個，有的老年大學生的學齡甚至長達近30年。
對于賀紅們來說，“老年大學”不僅僅是一所學校，更是抵抗漫長而孤獨的晚年生活的堡壘。只有在這里，她們才能感覺自己仍然是這個時代的一部分。她們不愿離開，更不敢離開。因為越來越多的老人正等待著一張進入的“門票”，而這里的名額似乎永遠也得不到滿足，盡管校方已經(jīng)不得不讓一些大齡留級生強制畢業(yè)。這意味著，一旦離開，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作為全國老齡化發(fā)展速度快、程度高、高齡化突出的少數(shù)城市之一，截至2014年年底，青島市60歲以上老年人口153萬人，占總人口比重19.6%。而全市20多所老年大學已經(jīng)難以滿足現(xiàn)實需求。如何多種形式地給予老人精神關懷，已經(jīng)成為一個亟待解決的社會問題。
對抗“空虛”
“8月31日開學了?！?br>
“8月31日見?！?br>
聽到提示鈴聲，65歲的賀紅熟練地劃弄著手機打開微信。她所在的青島市老年大學繪畫班的微信群里彈出對話消息。
在微信群里，賀紅和同學討論名畫鑒賞、課堂作業(yè)，有時還會關心國家大事，坐在安靜的家里，她都能感受到課堂上的喧囂。
在過去的15年里，賀紅先學書法，從行書到草書再到楷書，作品多次在國內(nèi)的比賽中獲獎。之后，她又轉向繪畫，同時報了山水花鳥、工筆、寫意三門課程。
在老年大學里的忙碌,讓賀紅覺得自己沒有被時代拋棄。
2000年，部分外貿(mào)企業(yè)依然受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的影響。當時在青島一家外貿(mào)服裝廠里工作的賀紅剛滿50歲，提前退休。
“這一下子就要面臨老年生活了嗎？”賀紅沒有選擇一個人悶在家里。在丈夫建議下，她報名去了市老年大學，沒想到打開了另外一個天地。
“如果在家里一個人練字，沒有人交流。錯了的地方?jīng)]有人改正，沒有進步，沒有成就感，反而會有很多挫敗感?！辟R紅從小就熱愛書法，退休之后更是到了癡迷的程度。
但在老年大學里，不僅有高水平老師教導，課堂上她可以隨時和同齡的老人互相交流、相互切磋，評點一筆一劃之間的得與失，找到精神上的慰藉。
15年中，雖然已經(jīng)搬了兩次家，但不變的是每周差不多三次課。即使在老父親病重期間需要照顧時，賀紅和丈夫兩個人還是安排好時間輪流照顧，擠出時間到學校上課。
不去上課在家時，賀紅最大的愛好就是一個人練字、繪畫，偶爾看看《盜墓筆記》這樣的網(wǎng)絡小說。她自我總結，退休后的老年生活比80后女兒的生活還充實。
有時候，小區(qū)里那些老年人的孤獨與落寞也讓賀紅心生感慨?！八齻兙褪抢瓊€家常，在一個地方能坐一天，時間長了，越來越懶散?！?br>
一些老人因此成為受騙對象。賀紅認識的一個鄰居就曾經(jīng)被一個推銷保健品的騙了好幾千塊錢，買回一堆沒有用的藥丸?！袄夏耆藶槭裁慈菀咨袭敚烤褪且驗閮号辉谏磉?，他們精神空虛，渴望得到別人的重視。來一個推銷保健品的阿姨長阿姨短的，很容易拉近和老人的距離?！辟R紅說。
抑郁患者的“校園療法”
盡管已經(jīng)當了15年的老學生，賀紅依然沒有畢業(yè)的打算。她知道，一旦自己畢業(yè)，想再進來就很難了。青島市老年大學的這座7層小樓，是很多老年人夢寐以求的樂土。7月中旬市老年大學入學報名時，很多老年人頭一天晚上9點多就排起了隊。
作為青島老年大學繪畫班的一位老師，黃小平非常理解老年大學對于賀紅這些堅守者意味著什么。
她常拿來舉例的是好友張葉（化名）的經(jīng)歷。退休之前，張葉是一家企業(yè)里分管會計的處長。朝九晚五的生活節(jié)奏給人一種充實感，直到退休翩然而至。很長一段時間里，突然多出來的閑暇時光都讓張手足無措。
黃小平至今記得當時見到這位老友的情景?！皠偼诵輧赡甏┮路敲村邋?。她一臉倦容，一見面就跟我說：‘哎呀，我真的不行了，我得精神病了’。我以為是開玩笑。沒想到張葉非常認真地說，去醫(yī)院檢查了，是抑郁焦慮癥?！?br>
黃小平說，這就是閑出來的，退休了沒什么事，一個人老瞎琢磨，肯定有問題。
青島市精神衛(wèi)生中心的一項調查顯示，2012年時，老年門診還是以精神分裂癥患者居多，約占50%；而到了2014年，重型精神疾病患者已降至20%，抑郁焦慮癥患者和老年癡呆癥患者的比例則明顯增高，超過一半以上都是這兩種疾患。
在黃小平推薦下，張葉在老年大學報了一個聲樂班，成了一個隔三差五就往學校里跑的好學生。
“她開始有好奇心了，愿意和別人交流了?！秉S小平再遇到張葉時，發(fā)現(xiàn)她特別注重穿衣打扮了，衣服搭配都是很亮的顏色。“再后來，也不怎么跟我聯(lián)系了。因為她在聲樂班里找到了志同道合者，也有了自己的圈子。”
一定程度上，老年大學也是抑郁患者的“校園療法”。有學者曾對東部沿海某市老年大學的728名學員進行了調查，發(fā)現(xiàn)老年大學學員中可能有抑郁癥狀者為10.0%，肯定有抑郁癥狀者為5.0%，有嚴重抑郁癥狀者為2.5%，非常顯著地低于國內(nèi)其他學者對居民老年群體的調查結果。
張葉的轉變會讓黃小平不自覺地想起自己的經(jīng)歷。
2006年，逐漸把手里的生意交給專人打理的黃小平到市老年大學看望正在上學的姐姐。得知她有些“閑得慌”，姐姐和所在班級的老師都建議她到老年大學報個學習班。抱著找點事做的態(tài)度，黃小平報了山水花鳥畫的基礎班。
上了四次課后，黃小平就不愿意去上了。她沒有任何繪畫基礎，學起來費勁，而且和一群老頭老太太在一起，她自己覺得很無趣。
學校里一位老師勸黃小平，可以多報幾個班試試。2007年2月，春節(jié)過后，除了繪畫班，黃小平一口氣報了英語、鋼琴、書法好幾個班。沉下心后，黃小平才逐漸感受到老年大學里不一樣的氣氛。
“這里的老人個個精神煥發(fā)，非常有活力，英語班里有一位80歲的青島大學老教授，以前會俄語和韓語，這么大年紀了開始學英語；繪畫班里有一位79歲的老太太，滿頭白發(fā)，畫的畫充滿想象力，我叫她梵高奶奶……”在這種精神感染下，黃小平一學就是8年，從一個開始連畫紙都不知道到哪里買的零基礎學員成為了島城頗有名氣的畫家。去年在市老年大學里學員聯(lián)名推薦下，黃小平成為了繪畫班的老師。
不愿意畢業(yè)的“大學生”
在老年大學里，像賀紅這樣入學15年以上的學員比比皆是。其中有不少甚至是在老年大學里學了近30年的學員。這也導致了老年大學里一座難求的景象。
目前，青島市區(qū)市級的老年大學有20多所，注冊的老年大學學員有19萬。青島市老年大學的一份調研報告顯示，大學建校初期只有5個教學班，3門課程，編班學員511人，2013年達到了305個教學班、60多門課程。今年老年大學編班學員超過11000人，比去年新增學員500多人。
“青島市老年大學1984年剛建校時，還是靠租賃教室上課。建校初期只接收離休干部學習，現(xiàn)在已經(jīng)面向社會開放。整個社會老齡化程度越來越高，這方面的需求也越來越大?！鼻鄭u市老年大學教研處處長閆春文告訴記者。
賀紅記得，2000年她剛進入老年大學學習時，班里大部分都是離退休的老干部。不過近些年，越來越多只有小學、初中文化的老年人也開始走進老年大學。
有一個學期，賀紅所在的書法班有一位老太太，她幾乎每堂課都來，每次都是靜靜地坐在教室中。但她不愛說話，也不練字，就是靜靜地聽課堂上老師講課，或者看其他學員的書法作品。
賀紅一問才知道，老人來自青島郊區(qū)農(nóng)村，識字有限，來這里就是為了感受一下集體的氛圍，希望能融入到這個圈子來，也沒想過要學什么東西。
根據(jù)閆春文的統(tǒng)計，現(xiàn)在老年大學里有專業(yè)技術職稱和從事文化教育工作的退休干部逐漸增多，離休干部越來越少，而學員文化程度較前有很大提高，大專以上、高中（中專）、初中以下學歷分別占57%、32%和11%。
如今，青島市老年大學把體育活動室、校展覽室都改為了課堂，但依然“僧多肉少”。每次春秋季老年大學報名時，都有不少老人凌晨就去排隊報名。
“這些去排隊的一般都是想報聲樂、舞蹈、攝影、書法、鋼琴這些熱門科目的。不少老年人來到大學感覺生活充實,就開始全校課程輪流學,不愿畢業(yè)離校。學校秉承學員優(yōu)先報名的原則,因此每年都會有不少人報不上名。”閆春文說,一到報名時，老年大學的工作人員也會跟著凌晨4點多就開始上崗工作，“怕老人身體吃不消?！?br>
據(jù)青島市老年大學校長管濤介紹,針對越來越多學員不愿畢業(yè)現(xiàn)象,學校采取了一些措施，比如強制40個班級結業(yè),使40個高級班的學員畢業(yè)離校或者選擇其他專業(yè)的科目學習。
進的來，也得出的去
隨著老年人群體的變化，老年大學里課程也發(fā)生了很大變化。
“以往比較多的是退休官員、退休教師扎堆書法、國畫班?，F(xiàn)在從每年的招生情況看，健身娛樂類的舞蹈、聲樂、鋼琴、保健、英語、計算機課程備受老年人的青睞?！遍Z春文表示。
老年大學的課程一般分為初級、中級和高級。不少學員都是依次學習，而且報了兩三個專業(yè)。如此一來，“老學員不出去，新學員進不來”的現(xiàn)象格外明顯。
賀紅覺得，其實老年大學里的學員也應該走出象牙塔，學以致用，利用在老年大學里學到的東西融入社會。
暑假期間，賀紅家里隔三差五就會來幾個小孩，跟著她學習書法。她還是一家輔導機構的書法老師，她教過的學生中有兩位考入了中央美院。
除了在老年大學每周一次的課程，黃小平也在一所學校里擔任繪畫課的老師。這對于曾經(jīng)繪畫零基礎的她來說是一個莫大的鼓舞。
成立于1996年的青島市老干部合唱團里有不少學員一邊在老年大學音樂班里學習，一邊在合唱團里演出。
今年79歲的李愛英就是其中一員，她也是最早一批在老年大學學習的非干部身份的學員之一。她的另外一個身份是著名作曲家唐訶的夫人，兩人的結緣就是在老年大學。
1987年，還是一名醫(yī)生的李愛英經(jīng)過校長推薦、單位開具介紹信等程序走進老年大學學習聲樂。
如今，曾在老年大學學習過的合唱團里成員中小的70歲，大的80歲了，但她們依然活躍在各種演出場合，用自己的樂觀感染每一個人。
李愛英在小區(qū)晨練時曾經(jīng)碰到過一位老太太，每天早上都在固定的地方大聲地唱歌。她走過去一問才知道，原來這位老人也是在老年大學學唱歌的。于是兩個人一塊唱，吸引了小區(qū)里其他老年人加入，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我們有一句口號：‘好好活，慢慢老’，每次分別時都會互相說這句話?！崩類塾⒄f。
文/圖 本報記者 李楊
（來源：半島網(wǎng)-半島都市報） [編輯: 林永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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